檢舉 老媽治家格言 好溜 分類：網路文章2009/03/19 22:49



【文／葉玉華】

我的老媽，今年七十有六，雖然沒有受過什麼教育，可是說起話來，出口成章，字字珠璣；罵起人來，鏗鏘有力，刀起頭落，絕不拖泥帶水。她的記憶力驚人，對兒時鄉野耆宿的通俗俚語，至今仍能琅琅上口，令人嘆服。

人不出門身不貴
火不燒山地不肥

小時候的我，好吃懶做，豬朋狗友一吆喝，筷子一丟，馬上閃人，每天的家庭作業，都是在睡眼惺忪的狀態下鬼畫符一番，媽媽就常說：「走路不躬腰，進屋沒柴燒，走路不帶貨，不如家中坐。」訓勉我要勤奮努力，以防晚景淒涼。

青少年時期的我，喜好奇裝異服，追求流行，老媽也不忘隨時叮嚀：「要好看，素打扮，要好吃，茶泡飯。」再三提醒我不可好高騖遠，要勤儉樸實過日子。

高中畢業，考上屏東縣的代課教員，因為收入穩定，逐漸安於現狀，想要放棄北上繼續完成大專課業，老媽非常焦慮，搬出：「人不出門身不貴，火不燒山地不肥。」來激勵我離家迎接新的挑戰。

就業後，微薄的薪水常入不敷出，被老媽訓斥寅吃卯糧：「年輕不存錢，老來就可憐。」心裡很不舒服，就辯稱花的都是小錢，老媽毫不客氣地給我當頭棒喝：「毛毛雨打溼衣裳，豆腐酒吃爛家當。」提醒我，極少的浪費也會敗家。

這樣捉襟見肘的節儉度日，難免動起發財的念頭，有一次和老媽提起想找人合夥做生意，她卻毫不留情地說：「有多大的腳，穿多大的鞋。」

死豬不怕開水燙
活豬不怕冷水淋

我興起向親友借錢的念頭，她馬上訓斥我不要妄想一夕致富：「親戚不過財，過財兩不來。」她深信，親兄弟明算帳這個道理，如果牽扯到金錢糾紛，親戚朋友就可能老死不相往來。

老媽個性急躁，說到風就是雨，只要她一聲令下，必須立刻動員，沒有打折的餘地。令她懊惱的是，偏偏生了我們幾個慢郎中，急得直嚷：「一娘生九子，九子不像娘。」兒女當中不但沒有一個像她急風烈火般的性情，還人人練就一身死纏爛打的功夫，氣極了，她就會扯著嗓門大罵：「死豬不怕開水燙，活豬不怕冷水淋。」

我爸有時嫌她嘮叨，老翻舊帳，煩不勝煩，她就毫不留情的抱怨：「嫁到你家門，稀飯幾大盆，兩邊起波浪，中間淹死人。」多難聽啊，不但窮到喝稀飯，稀飯裡面還沒有幾粒米，氣得老爸直嚷：「虎落平陽被犬欺。」

對於自己的身形矮小，老媽一直引以為憾，再加上老爸又長得不高，於是她就對家中唯一的男孩、我的老弟寄予厚望。為了刺激兒子打球拉筋，她不惜說：「高高個子門前站，不要做事也好看。」如此自貶身價。

好男不吃分家飯
好女不穿嫁時衣

鄰人前來串門子，搬弄是非，老媽毫不客氣地反諷：「母雞叫，狗囉嗦，兔子生了蛋一窩，貓兒出嫁鼠抬轎，貓管老鼠叫外婆。」對方往往不懂這話涵義，還不知死活繼續挑撥。別人前腳一走，她就罵道：「做賊人防賊人，婊子婆娘防偷人。」

日前媒體報導，許多兒女為了爭遺產，對簿公堂，甚至控告自己老父老母，老媽氣極敗壞地訓誡我們：「好男不吃分家飯，好女不穿嫁時衣。」沒想到目不識丁的老媽，這回引用的，居然是「儒林外史」裡的名句。

我一向直言快語，經常得罪人而不自知，老媽常被我的無心之言，氣得七竅生煙，她提醒我：「說話的人短，記話的人長。」我卻用她的名言回她：「有理不怕你，沒理不惹你。」這時，她就警告我：「你不要過橋抽板—忘本啦！」

老媽的治家格言，反反覆覆在耳邊念了幾十年，家中五名子女，早就耳熟能詳，倒背如流，聽到最後，乾脆來個相應不理，充耳不聞，我行我素。

老媽難免失落，近年罹患老年憂鬱症，我只好搬出專家的理論來安慰她：「想要當個快樂可愛的老人，就要裝瞎、裝聾、裝啞。」老媽毫不示弱地反擊：「我看乾脆裝死算了！」這就是我的老媽，永不妥協的老媽。  

聯合報